林芝醒来，就看到自己的爹爹捂着眼睛，眼泪从指缝中溢出来，微微耸动的肩膀，还有喉咙里压抑着的中年男人的悲拗。
秀才爹是个清淡的人，连情绪都波动甚少，上一次见爹爹如此悲伤，还是母亲入葬的那天。
她看着爹爹如此，想说几句好听话安慰，可是一张嘴，腮边珠泪横流，这话堵住嘴巴，再也说不出口。
哑婶又哭又笑，拿起晾好的蜂蜜水，示意她多喝几口，林芝浑身疼得要死，说不出拒绝的话，就喝了一口，谁知喉咙一阵发痒，胸腔阵痛，“哇”地一声，呕出一片的血沫，她下意识要坐起来，被爹爹按住，力气大的惊人。
“芝儿莫要乱动，你身上有伤，被单脏就脏了。”林秀才难得凶悍地说道。
说完又觉得自己声音太大，觉得自己按痛了女儿，悄悄地松开力气，用手笨拙地擦掉她嘴巴的血沫。
林芝看爹爹这样紧张，知道自己情况不乐观，就顺从地躺下。
哑婶吓得连碗都端不住，以为是自己喂的蜂蜜水有问题，吓得丢掉了碗，拿自己的袖子擦被单。
大胜见林姑娘苏醒，又把胸腔的淤血呕了出来，安慰大家，“林姑娘把血呕出来是好事，大家莫要慌张。”
林秀才松了一口气，连哑婶也没有那惊恐。
这一夜，林秀才第一次在顾不得女大避爹这个规矩，守在床边，一眼不错地看着。
老大夫开了方子，又拿了银针固本培元，护住心肺两脉。
后半夜里又呕了两次血，喝了药后呼吸慢慢匀称了，撑不着睡着了。
直到次日清晨，大胜送完信，看到林秀才走出来，一夜之间，原本风姿绰约的中年人的头发花白，连背都有些佝偻。不禁出声，“林先生，您的头发……”
林秀才摆摆手，不在意地说着，“无碍，昨日多亏了壮士出手相助，某无以为报，还望壮士受某一拜。”
说完弯腰深深一拜，大胜哪敢受他的礼，连忙避过，扶起林秀才。愧疚地说道，“我兄弟二人本就是领大将军的令，保护林家，如今因为一时不察，让林姑娘受此重伤，光是大将军都饶不过我，林先生千万不要客气。”
说起这个，他心里也没有底，事情办砸了，大将军如何反应，还是未知，一顿板子是逃不过了。
林芝陷入昏沉，有时睁眼就是喝药，要么就是哑婶给自己上药，或者就是老大夫给扎针。
白天黑夜都没了概念。
京城 云麾将军府
焦仲景又从梦中惊醒，一抹额头，全是冷汗，他又听到了小姑娘的哭声，这次的哭声更为惊恐，就是醒了那梦中哭声还让他心脏抽搐。
此时朱大勇来报，“大将军，董将军去接应时遇袭，先下正护着王大人入京，陈朔先行到了，正在外面候着。”
焦仲景点头，“让他去书房等我。”
朱大勇领命出去吩咐好，又亲自服侍他穿衣服。
喝了一杯味道古怪的参茶，焦仲景就移步到书房。
陈朔已经候着了，一见到焦仲景，就行半跪礼，“大将军。”
焦仲景扶起他，“都是粗人，不讲那套，把宜州的事情仔细跟我说说。”
陈朔也不矫情，等焦仲景一入座，就细细地把宜州的事情说了。
“前天夜里，属下与王大人在十里坡驿站投宿，马匹被下了巴豆，我们一行十五人，一路上警觉，吃食和水都只用自带的，万万没想到来人如此大胆，在驿站就敢动手，大家中了迷烟，行动迟缓，幸得董将军领着兄弟们前来支援，那伙贼人不似普通杀手，拢共六个，居然不落下风，逃了两个，余下四个，全部自尽，干净利落，一点线索不留。”
“你们在宜州查的如何？”
“宜州太守黄忠已经被王大人拿下，只等王大人入京，待圣上审判。造假的文书和宜州兵器库失守都拿了证人，如今正由董将军护送，约摸明日就到。”
焦仲景颔首，“差事办的不错，先下去休息吧。”
陈朔领命退下。
焦仲景走到书桌前，梳理证据，并州军备案，凉国细作，鬼谋牌，夹子坳，遇袭，丰县县尉陈前，安首山剿匪，宜州太守黄忠，宜州知府刘肃，二皇子侧妃，兵部尚书姚敬自杀。
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系？难道真的就是简单的粮草贪污？姚敬家大业大，身居高位，何苦去做这些事情？
他反复思索，未得头绪。心里又惦记着林芝，叫来朱大勇，“枫林村林家可有传回消息？”
朱大勇摇头，“前日收到大胜的信，说是一切正常。”
焦仲景不放心，“盯着点信件，一有异常，立刻来报。”
朱大勇不懂一个乡下林家，怎么就值得将军这样惦记着，银钱给了，东西也赏了，怎么还要派人保护着？
不过跟将军久了，不懂的事情他也就问了出来。
焦仲景一愣，一时间也说不上来，总不能说自己做了噩梦不放心，听上去就很不英明神武，他咳了一声，“丰县又有还未抓捕到的匪徒，难免有人寻到林家，伺机报复，林先生一家于我有大恩，自然要等到案件落定，才放心。”
朱大勇完全被说服了，觉得将军实在是考虑周到，重情重义，他的敬佩之情又上了一个台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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